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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江南小说】一千重,伤心目

日期:2022-4-24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门楼上的风铃叮叮脆响,画桌上的香炉袅袅升烟。不知为何,我的梦里,总是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。

眼前很模糊,看不清他的样子,他身边的那几只狼,却是轮廓分明,双眼幽绿。

我把这事告诉红尘,她跳到我面前,眼色澄明,姑娘,怕是你大了,在想一些男女情愫的事。

我摇摇头,她接着道,姑娘,看来,你一直对那个狼孩念念不忘,相思成疾了。

是吗?说起那个狼孩,早已是十年前的事了。

十年前,我刚十岁,少不更事,父亲带着我出诊,回来的路上,不想,却迷了路,钻进一片雾气弥漫的森林,我们在里头乱撞了好久,始终也走不出去,突然,不知从哪里窜出四只狼,把我们围住,我紧紧抓住父亲的手,脸色惨白。父亲虽是名医,可也惊得一身虚汗。

一只狼从侧面扑了过来,咬住我的手,一阵钻心的痛传来。其他三只也要扑了上来,就在这时,一声尖锐的响声划过耳膜,四只狼掉头跑了,一个男孩站在我们面前,目光如狼,身着破烂,脸用几块树叶包着,看不清长什么样子。

他看着我血淋淋的手,小心翼翼的走过来,从地上抓起一棵草,放在嘴里嚼了嚼,又敷在我的手上,然后从我的袖里抽出我的小手帕,撕下一半,包在我手上,另一半,没还我。他指着林子的一端,说,走,走。

回家后,我受了惊吓,整整病了一个月,迷糊中总是会又一张包着树叶的脸,十年来,他一直在我的梦里长大,只是,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。

我说不清对他是什么感觉,真像红尘所说的男女情愫吗?不可能,我们分明不认识。也许,如医书里记载。人在受了惊吓后,某个片段会印在脑子里,挥之不去。

梅花湖上,古月亭边。

我与父亲对弈弄琴,红尘在一旁候茶扶扇。错岸的梅花开得如火如荼,香飘万里。

正午时分,父亲告诉我,错岸的那株百年红梅开了,要红尘带我去看,我一听大喜,拉着红尘,泛舟到错岸。

错岸是梅花的江湖,开得很奇特,四季不衰,仅只两种,一种洁如晨雪,一种红如鲜血。我喜欢红梅,经常用它来熬胭脂,然后在左脸额上画一朵小小的梅花。

红尘说,画上梅花的我根本就不漂亮,就像一道蜿蜒的疤,打破了整体的形象。

其实,我也知道,但自从遇见了那个包着脸的小男孩后,我也喜欢画上梅花,再戴上面纱,不让任何人看清楚样子。

我一直很奇怪,花林中有一株老梅,从我在梅林玩耍的第一天起,就没见它开过花,我要父亲把它移走,可父亲告诉我,那是一棵花王,百年开一次花,如果移走了,所有的花都会凋零的。

于是,我便央求在这棵老梅树下架一个秋千,终日坐在上面摇摇晃晃,等着老梅开花。

只是,十几年过去了,它一直都是枯枝,不曾发芽,而今天,它却奇迹般的开花了。

我奔到树下时,顿时惊呆了,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梅花,它得形状像极了一张人脸,满满的一树,迎风大笑。我用手轻轻碰了一下,却沾了一手红色,血淋淋的。

我叫来红尘,摘下几朵,拿到小屋里去熬胭脂。

我渴望有一盒世间独一无二得胭脂,然后在脸上画一朵独一无二的胭脂。

它出来得时候,把我和红尘都下了一跳,它躺在盒子里,仿若会流动一般,热乎乎的。我把它收在怀里,无比兴奋,唯一的一点遗憾,就是它不香,一点香味也没有。

我又回到树下,细细的观赏起来,父亲说过,百年红梅可以入药,它的红可以进入肉里。我折下一枝,想带回去给父亲看。

推开家门,我就再也迈不出步子,院子里死尸堆叠,血流成河。这时,父亲从屋子里冲出来,浑身血迹,大叫,爱儿,你快走……

父亲身后跟着一群人,为首的我认识,叫江旺,是江州有名的医生,他提着一把砍刀,刀尖上一滴一滴的血,那是父亲的血。他见了我,便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,我不知道躲避,在他的刀离我的喉咙几寸时,红尘拉了我一把。

她拉着我往外跑,一面说,姑娘,江旺嫉妒老爷的医术,所以,血洗了梅花庄。

江旺是江湖上有名的名医,但一直居于父亲之下。父亲上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仁医,救死扶伤,深得江湖人士的赞誉,而我是他的唯一传人,所以,江旺不会放过我。

跑到湖边,红尘一把把我推下湖,说,姑娘,我会为你好好的守护错岸那一片花林。说完大义凛然的站在岸边。

我不知游了多久,爬上岸的那一刻,我终于明白我什么都没有了,手里只有要拿给父亲看的那枝梅花,还有怀里的那盒胭脂。

他们追了我整整一夜,我躲在草丛里,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梅花,一夜都不敢出声。

第二天,天刚亮,我从草里钻出来,踉踉跄跄的朝前走,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,回头一望,是江旺带着人追来了。

我掉头就跑,可脚步却越来越慢,也许,我就要命丧于此……这时,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,看到他,我的脚软了下去,倒地的最后一眼看到的,是他出手救我。

醒来的时候,他还在原地站着,见我醒来,他转身就走,我连忙起来跟着他,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,也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,他救了我,我只有跟着他,我摸摸袖里的那枝梅花,还好还在。

他转过身来,一道冷冷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手上。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斗篷,看不清长什么样子,他伸出手,说,给我。

我把红梅藏在身后,摇摇头,这时我从梅花庄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,就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,我也不会给他。

他一下子飘到我的面前,掐着我的脖子说,给我。

我顿时觉得呼吸困难,把红梅递给他。

他拿了红梅,转身就走。

我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,尽管他一样会对我的生命构成威胁,可是,对于现在的我来说,孤独比死亡更可怕。

我不知道摔了多少跤,才隐隐约约的看得到他的背影,他走的很快,但我看不到他时,他又会站着,似乎在等我。

走了好久,我们才走进一片林子,密密麻麻的树,根本就没有路。进去之后,我就后悔了,里面什么也看不清楚,空气很冷,而且,还带着轻微的毒气,几声长啸从远处传来,像是狼嚎。我的心一颤,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林子,害怕由心生,只是,他不见了。

我一个人在林子里乱窜,一声很粗的喘息声在我身后响起,我转身,一只狼站在我后面,一双幽绿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,口里不停的流出涎水。我尖叫一声,它便扑了上来,一口咬在我的脚上,一阵钻心的痛传来,我昏了过去。

醒来时,我躺在一块凉石上,已是第二天中午,我动了动,脚顿时疼了起来,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,微微泛红,看来有毒。不过还好,凉石下有水嗅草,我嚼了一些,涂上去,又撕下衣襟包起来,就像那个狼孩一样。

身后是几间小屋,想必是他的住处,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,肚子很空,我进屋想找一点吃的,屋里很简陋,墙壁上刻满了狼头,全都龇牙咧嘴,仿佛要窜出来一般。

吃了几个馒头,我又想找个洗澡的地方,厨房门边有一个小火炉,上面放着一些药罐,旁边有一些黑色的药末,我练起来一闻,正是红梅熬汤所剩下来的。我大惊,百年红梅的确可以做药引,但只宜泡酒,不宜热煮,看来,他并不懂红梅的药理。

我冲到对面的房间,推门进去,大呼,不可以喝。

可为时已晚,一碗药只剩下底子,屋里有三个人,一个是他,站在床前,另一个是很英俊的男人,坐在床边,一脸着急,目光温和。床上是一个女子,形容苍白憔悴,气喘连连。我一看便知道是这里的湿毒所困,这里长年湿气,至阴极寒,又有大量的狼群,不在这里生长的人,一般都会得这种病,看来,她也是一个刚来不久的女子。

我怯怯的走进去,说,红梅不可以熬药喝。我本想去给床上的女子把把脉,不想,他却但在我面前,防着我。

他身后的男人站起来,说,野狼,这位姑娘似乎懂得治病,你让她看看。

这个女子,不但中了湿毒,还有了身孕。

我在一张纸上写下药引,他看了一眼,说,所有的药站在狼石谷都可以找到,可唯独这百年红梅……

百年红梅在江州梅家庄可以找到,我说。说道梅花庄,我又想起了父亲。

我不知道现在父亲怎么样了?还有红尘,还有我的花林。

等我回过神来时,身后的男子说,姑娘,我叫野鹰,这里时狼石谷,这位是我的妻子,若兰,刚才的是我弟弟,野狼。

我起身回敬,叫了一声野鹰大哥,说,我叫林爱儿,是误闯进来的。

野鹰招呼我坐,说,姑娘,我去采药,就烦你照顾我的妻子。

我点点头,忙打了一盆热水,帮那女子温暖腋窝。

野狼回来的时候,我已经在桌子上睡着了,他大拍桌子,把我惊醒,然后把红梅放在我面前。

我抓起红梅,想问他梅花庄现在怎样了,哪知他却命令到,煎药。

我不敢再问,只好去煎药。那女子喝了我的药,脸色渐渐红润起来,身子也不再发寒。慢慢的苏醒过来。

我舒了一口说,只是小病,以后适应了,就没事了,还有,你有了身孕,要好好调养。

听了这一番话,若兰的脸上露出了喜色。

野狼见嫂子醒来,转身要走,我连忙叫住他问,梅花庄现在怎么样了?

人,全死了,花,全调了。他丢下这句话,走了。

我一下跌坐在地上,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。

若兰来扶我,问,姑娘,你和梅花庄……

那是我的家,父亲,红尘,还有那些花林,以前和我朝夕相对,如今却是血土一片。

若兰轻拍我的背,安慰道,原来你就是林名医的独生女林爱儿,人生无奈,还是要节哀顺变的好。她把我扶到椅子上,说,既然你无家可归,那就留下来和我作伴吧!

野鹰大哥也在一旁说道,是啊,若兰她有了身孕,以后还劳烦你照顾。

于是,我便在狼石谷住了下来。

晚上,我刚在洗澡,野狼推门进来,我大叫一声,缩到水里。

我把他们全埋了。他丢下这样一句话,又轻飘飘的走了,像一个幽灵似的。

我对他顿时充满感激之情,余外,又多了几丝好奇。

他一直都戴着斗篷,在自己家里也一样,不多说话,神神秘秘的。但是,不管他怎样,他救过我,又为我把亲人的尸骨安葬,他是我的恩人,这一点我不会忘。

第二天,我打扮一番去见若兰,她见了我,笑道,想不到爱儿你这般出尘脱俗,艳若桃花。

我也回敬道,那比得上姐姐你气质如兰,玲珑剔透。说完,彼此相视而笑。

若兰是一个很娇小的女子,体质柔弱,惹人怜。

一会,野鹰大哥来看若兰,我趁机打听了野狼的情况。

野鹰大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:在狼石谷里住着一个狼族,族长为人狠毒,定下了一个规矩,凡生下来的孩子,都要在身体的某个部位刻上一个狼头作为狼族的标志。而具体在那个部分,则是由抽签决定。孩子一岁时,要把他们全部抛弃,能活下来的人,才能算作狼族的人。

我还好,被人捡了去。可野狼却是从小被狼养大的。他很孤僻,不愿和人交往。

野狼是狼养大的,我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个狼孩。也许,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。想到这儿,同情由心生,野狼他竟会有如此生寒的出生。

若兰补充道,虽然野狼有狼的冷酷,但他的本性到底还是善良的。他没有和女子接触过,可我一到狼石谷,他却待我很好。

我点点头,想,他这样的生活,未免太痛苦了些。

我在树林里找到他,大雾把他的身体笼罩着,如幻似影,我轻轻走过去,他没发现,看来是想什么入了神。

我在走进几步,见他手里铺着半张手帕,帕角一朵小小的梅花。

我一个惊呼,脚步下重了些,惊动了他。他连忙把手帕收到怀里,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。见我一脸无辜,他缓缓松手,转身走了。

看着他的背影,我微微笑了,我猜的没错,他果真就是了狼孩。也是在我梦里一直长大的男子。

一日,我去给若兰把脉,刚开门,一阵凉风吹入,我打了个颤,才知道,我在这里已经两个月了。

野狼从我门前经过,驻足望我。我赶忙底下头去,脸红得厉害,他不知道,这段日子,我对着他的身影,芳心暗许。

我端着亲手熬的安胎药走进花园,若兰在园子里笑盈盈的看着我,她穿了一件粉蝶戏花裙,披着一件纯白的棉披风,小腹微微凸起。

我给把把脉,说,姐姐有福了,母子安好。

若兰笑了一下,端起药来喝,就在这时,一只狼闯了进来,若兰大惊,药打翻了一身。

狼径直的朝野狼房里去了,未免稍稍定神,看着湿了的衣襟,她掏出那半块方帕擦拭。

看着她手里的手帕,我的心出奇的凉了。生出一丝妒火,眼前,一段空心草横斜出来。

我正在镜前梳洗装扮,野鹰大哥推门进来,大喊,爱儿,你快去看看若兰。

我连忙冲到若兰的房里,她躺在床上,双手捂着肚子,低声痛饮,冷汗淋漓,下体里鲜血不断涌出。

我为她把脉,大惊,若兰中毒至深,四个月大的胎儿保不住了。

野鹰大哥抓住我,把我的手抓的生疼,问,你不是说她们母子平安吗?怎么会这样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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